董艳菊:看见那些生活在黑土地上的女性
发布时间:2025-11-20 14:22 浏览量:3
转自:中国妇女报
人物简介:董艳菊,中国作协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省科普作协会员、长春市绿园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长篇励志小说三部曲《梦的渲染世界》《还没拆完的火车站》《女人是歌》。
■ 口述:董艳菊 作家
■ 记录:陈姝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你是否曾驻足思考,一片被东北霜雪反复浸润、又被岁月深深滋养的黑土地,究竟藏着多少农村女性不甘平庸、奋力向上的故事?
作家董艳菊于今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女人是歌》,便以30万字的质朴笔触,将这份藏在泥土里的答案缓缓揭晓——小说以林凤鸣为核心,串联起几代农村女性的人生轨迹,讲述了她们从深陷改革开放初期的贫困泥沼,到带领全家与乡亲们挣脱穷根的奋斗历程。《女人是歌》细致描摹了农村女性在困厄中的倔强与坚韧,记录下她们从为生存奔波到实现精神成长的蜕变。在个人命运与土地的羁绊、平凡个体与时代浪潮的碰撞、苦难磨砺与希望萌芽的交织中,每一位女性都在倔强地、热烈地演绎着滚烫人生,把日子过成了一首虽有低谷却始终向上的歌。
为黑土地女性“唱歌”
写下《女人是歌》最后一个字的那天,窗外已经飘了薄雪。我望着远处覆着白霜的黑土地,突然想起20年前跟着母亲种玉米的场景。太阳把土晒得发烫,母亲的裤脚沾着泥,一边擦汗一边说:“女人的力气不在胳膊上,在心里。”这句话成了我塑造林凤鸣的底气,也成了这部小说的魂。动笔前我就笃定,要写黑土地里藏着的女性力量,写她们不被看见的挣扎与坚韧。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部农村女性的故事?其实不是“要写”,是“不得不写”。我出生在吉林蛟河的农村,长在田埂边,看惯了村里的婶子大娘们:她们天不亮就起来喂猪、做饭,白天在地里刨食,晚上还要缝补到深夜;她们会为了几分地的收成跟人争执,也会在邻居家有难处时悄悄送一碗热粥;她们没读过多少书,却能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把苦日子过出几分甜来。
这些女人,是我的母亲,是我的邻居,是我记忆里生活在农村的女性最鲜活的模样。所以我想动笔,想为她们唱首歌,一首不掺假、不刻意拔高的歌。
为书起名时,我犹豫了很久。最初想叫《黑土地上的女人》,太直白,少了点味道;又想叫《凤鸣》,只突出主角,却忘了村里那些和林凤鸣一样的女人,她们不是配角,是这首歌里不可或缺的声部。
直到有次回村,听见村口的张婶子哼着山歌,调子忽高忽低,有哭腔也有笑腔,唱到难处时哽咽,唱到收成时又亮堂起来。我突然明白,女人的一辈子不就是这样吗?低吟与高唱掺在一起,是个人的悲欢,也是集体的念想。
所以“女人是歌”这四个字,就像从地里长出来似的,自然而然地定了下来。书名定了,可如何让这些女性的故事不流于表面,让林凤鸣这个核心人物真正“立”起来,成了我接下来要攻克的第一道难关。
写不完美的“她”
林凤鸣身上有我祖母的影子:当年,祖母为了供我读书,冬天去砖厂搬砖,手冻裂了也不说疼;有我邻居李婶的韧劲:丈夫早逝后,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承包果园,硬是率先摆脱了穷日子,成了村里人的“榜样”;还有我自己的一点执着:有一颗向上的心。
写林凤鸣时,我最怕把她写成“完美英雄”。她有缺点:刚当家时会与婆婆拌嘴,创业时会因为急功近利栽跟头,面对保军的感情时也会心慌意乱。但这些缺点才让她真实,这些真实,恰恰藏在那些不完美里。
比如她提出分家那段,有人说“这是和传统对着干”,但我知道农村里的婆媳矛盾不是靠忍能解决的。
我见过有婶子为了避免争执主动提出分灶,却每天给婆婆送热饭,这种“有距离的亲近”,比硬凑在一起吵架更有智慧。所以林凤鸣的分家,不是决裂,是重构。她想守住婆媳的情分,也想守住自己当家的底气,这是农村女人最朴素的生存哲学,也是她们的了不起之处。
而林凤鸣的这些选择,都踩着改革开放初期的时代节拍。我特意将小说开头设为1986年的秋天,那时候村里刚有“包产到户”的说法,有人敢试,有人怕摔。林凤鸣卖砖、种木耳、建水库等,并不是一帆风顺,但是她迎难而上,靠自己的智慧战胜困难,脚踏大地,迎着阳光,做有骨气的女人。我想告诉读者,改革开放的进程里,女人从不是“旁观者”,而是“闯路人”,是把荒山变成宝山的人。
除了时代里的“大事”,农村人骨子里的情感表达,也是我想细致描摹的“真实”,比如保军对凤鸣的感情。有人问为什么写得那么克制?其实农村人的感情大多是“藏” 着的,不是挂在嘴上的。保军最后留下的银行卡密码“520521”,不是刻意煽情,而是他的爱就是这样朴素,却一辈子忘不了。就像黑土地里的种子,不声不响,却能长出庄稼来。
从纸上到土地的共鸣
创作中,有个让我反复“较劲”的地方,就是语言。
我想保留东北方言的魂,又怕城市读者读着费劲。比如 “手闷子”“天麻麻黑”这些词一写出来,我就像回到了村里;编辑曾建议改成普通话,我犹豫后还是决定保留。因为这些词里藏着生活的温度,就像母亲喊我“丫头”比“女儿”更亲。不过我没加太多括号解释,我觉得读者能懂,就像他们能懂地里的玉米为什么要秋天收,能懂冬天的火炕为什么暖和一样,方言里的心意,比解释更有力量。
不久前,这本书出版了,我打算把书捐到村里的图书馆,也在筹备将小说改编成电视剧,希望小说中女性勇敢追梦的故事在荧屏中能得到广泛传播。
有人说这部书是“励志读本”,我更希望它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有林凤鸣,也有千千万万在黑土地上挣扎、奋斗的女人。她们没干过惊天动地的事,却把家、把村扛在肩上;她们的歌,没有华丽的调子,却比任何乐章都动人。
读者的反馈,尤其是村里人的认可,成了我创作路上最珍贵的礼物,也让我更加确信,我写的不是一个人的传奇,而是一群人的记忆。
前几天回村,宋婶子拉着我说:“你写的林凤鸣,像咱村的人。” 我听了特别高兴,这是对我最好的夸奖。
我写《女人是歌》,想让更多人看见她们:看见她们在地里劳作的背影,看见她们在灯下缝补的双手,看见她们眼里的光。因为真正读懂女人,就是读懂了中国社会最底层的变迁动力;真正听懂女人的歌,就是听懂黑土地最动人的声音。这份“看见”与“听懂”,不会随着这本书的出版而结束,它更像一个开始,让我想继续扎根这片土地,写更多关于这里的故事。
因为我知道,黑土地上的故事,永远也写不完;黑土地上的女人,永远值得被歌唱。就像母亲当年说的那样,她们的力气在心里。而这份力量会跟着黑土地的风,一直唱下去,唱到进城的游子归来振兴农村,唱到五谷丰登、家畜兴旺,唱到农村山更绿,水更清,让更多的人向往这山坳里的惬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