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在文学作品中女性的出轨

多年以前，我曾读到一个故事：一对少数民族男女出轨被捉，被族人剥光了衣服，全身抹上蜂蜜，相对绑在两颗大树上任由原始森林中的虫子咬噬，慢慢折磨而死。

除了荷尔蒙的躁动、情感的泛滥与生命力的奔涌之外，出轨往往代表着一种悲怆的生存策略——它可能是逃离精神牢笼的一线缝隙；也可能是向压迫体系发动的自杀式反抗；亦或是在身份迷失中仓惶的自证。

文学从不轻易审判这些在裂缝里挣扎的生命，它只将人性的困局置于聚光灯下——当女性被囚于他者化的命运，越轨，便成了她们丈量自由最为绝望的方式。

这也正是文学中经久不衰的主题之一：女性的困局与反抗。

在中国文学史中，最为人所熟知的出轨女性莫过于潘金莲和田小娥了。

潘金莲是家喻户晓的典型，她仿佛一面镜子，映照出人不过是一团欲望的集合体，在燃烧中走向毁灭。

而田小娥则更显悲情，无奈沉沦的美丽女性。被黑娃遗弃在破窑之中，白天是受人唾弃的狐媚子，夜晚却成为男人暗自窥探的对象。

白家未来的接班人白孝文也被田小娥弄得神魂颠倒。那一个又一个男人都和她纠缠不休。

道德似乎从不束缚男性，只要他能成就事业，永远都有回头的机会。黑娃、白孝文功成名就就之后，把她当成污点甩掉了。

而黑娃的父亲鹿三，更是将她视为红颜祸水，亲手终结了她的生命，并将她压在塔下，永世不得翻身。

中国文学，对出轨的女性命运的刻画，相当冷酷和触目。

当然，也有例外。我这几天看林语堂的《红牡丹》，主人公牡丹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情女子。

这部作品感觉很西化，后来才知道这是一部用英文写成的作品，林语堂用英文创作最脍炙人口的是《京华烟云》。

《红牡丹》不是广为流传的作品，没有传统封建的那种窒息感，反而弥漫着一种宽松自由的氛围。

故事描写年轻貌美的寡妇牡丹，在运送亡夫灵柩回乡途中，于运河邂逅堂兄梁翰林，两人约定，待守孝期满就跟翰林去北京。

一年后，她厌倦了这段没有结果的关系——同姓之亲无法成婚，加之梁翰林太理性斯文，让她感到无趣。

在北京，她闲逛天桥时，遇到了充满生命活力的傅南涛。一次幽会，被跟踪而来傅的妻子堵在房间，为了让牡丹脱身，傅猛然打开房门，妻子猝不及防猛然摔倒，意外倒地身亡。傅被关入监狱。

当时牡丹急急逃走，完全不知道这严重的后果。后来才无意中隐约听说了大概情况。经过与傅南涛的短暂交往，她确定自己不再爱梁翰林。

她接到朋友消息，得知以前的情人金竹患病住院，便义无反顾离开了北京。

梁翰林表面平静，其实大受内伤，大病一场。曾跟随牡丹一起来北京的妹妹精心照顾他病愈后，翰林出主意让妹妹改姓过继后，两人结婚了。

牡丹回到杭州，每天避开金竹的妻子去医院偷偷探望金竹。早先她为了翰林抛下情人金竹，至死也没有得到他的原谅。

金竹家是杭州的世家，葬礼隆重，牡丹执意要去灵前拜祭，她本可悄然上香，不惹人注意，可她偏偏抱着棺椁崩溃大哭，这下这桩原本秘密的情事弄得人尽皆知。

西泠印诗社的大诗人安德年很佩服牡丹的勇气，诗人家有贤妻，但却与牡丹开启了一段婚外情。

命运辗转，最后兜兜转转，牡丹没有选择举人金竹、翰林梁孟嘉、诗人安德年，最终决定嫁给一无所有，曾身陷囹圄，以卖艺为生的傅南涛。

这个构架感觉像个中西合璧的故事，没有封建礼教的束缚，情感自由奔放，也不涉及根深蒂固的血统、财产的纠葛，仿佛只是一个关乎爱情，不问世俗的乌托邦。

书中，梁翰林是张之洞的幕僚，张之洞于1909年去世，故事应发生在此之前。

梁翰林奉张之洞之命去南方考察海军技术，数月后返回，依约赴杭州带牡丹进京。

在杭州时，跟家族里的人聊天，说中国船艇炮舰不行，一旦海战爆发，咱们的海军打不了半个钟头。他的话不幸言中，三年后爆发了甲午战争。

甲午战争是1894年爆发。那故事就发生在1891年。

1891年的寡妇就可以有这样自由的恋爱了？在我有限的认知中，那个年代的女性往往承受着极为严苛的束缚，人人都知道，通奸是要浸猪笼、沉潭的。

胡思乱想到这里时，我正在河道散步。北方多山、少水。我所在的城市，河道是人工修建而成，浅浅的，不足以淹死人。

浸猪笼这些惩罚手段来自南方水系丰富发达的区域。北方的惩罚应该是挨大板，受鞭刑，当然，还有记载的残忍私刑，骑木驴等。

目光转向国外的作品，我们耳熟能详的《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尼娜》、《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我不知道是该用文明还是腐朽来定位。

即便是腐朽，也是文明地腐朽堕落。至少这些作品里没有过于残酷血腥的惩罚。

包法利夫人深受浪漫主义小说的影响，渴望激情澎湃，富有诗意的生活，幻想浪漫的爱情，对平庸的丈夫极度失望，为了追求幻想中的爱情与奢华，她两度出轨，并陷入债务危机。最后逼入绝境服毒自杀。

这就是建立在虚妄和幻想下的毁灭。

安娜卡列尼娜是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出轨女性形象之一。她美丽、真诚、充满生命力。一般舆论都说他的丈夫卡列宁虚伪、冷漠甚至冷酷无情。我不这么看，我觉得卡列宁跟《红牡丹》里的梁翰林有相似之处。

位高权重之人遇到问题先抛开情绪，只想解决实际问题。卡列宁是理智的，理智到让安娜绝望。她曾说过她的丈夫是个不多见的正派人，她就恨他的宽宏大量。归根结底还是不爱他。

理智至极的人大多无趣，惹激情澎湃的人愤恨，像个没血没肉的机器一样冰冷。

我又想起看的电影《公爵夫人》，那个丈夫也是这种冷冰冰，把女人当工具而全无感情的人。妻子为了报复丈夫的不忠，有了情人并生了小孩，丈夫为了自己的形象和财富稳固，把妻子的私生子送走，把妻子关在家里苦闷。这要放在中国的剧里，女人估计就被勒死或者被赐毒酒了。

如今，到了我这个年纪，对男女爱情的看法早就改变了。卡列宁无疑是非常难得的伴侣，有责任担当，有宽容大度。

卡列宁对安娜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她不要弄的大家名誉扫地，不要把情人领回家就行。

甚至在自己家中遇到渥伦斯基也有礼貌地把手放在帽边举了举，然后妻子的情人进门，他自己坐着马车离开了。

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社会阶层，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宗教信仰造就不同的应对方式。无疑，卡列宁是有基督精神的圣徒。安娜不喜欢卡列宁爱的方式。

安娜怀了渥伦斯基的孩子，难产时卡列宁表现的关切和爱护，后来还收养了安娜的孩子。

安娜从头到尾都是在轰轰烈烈出轨。

她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甜蜜的爱情，与她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渥伦斯基给了她激情，但是时间久了，这种最初的激情懈怠了，爱人似乎要变心，激情要褪色，一切都完了，她要惩罚他，让他痛苦，然后安娜卧轨自杀了。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的女主人公康妮是不幸的，她结婚前有过情人，享受过鱼水之欢，但她的丈夫因为战争受伤致残而永远坐上轮椅，丧失了生育功能。她与家里来访的客人有过短暂的身体交流，但那个人无法满足她的欲望。直到她在自己的庄园遇到新来的守林人梅勒斯。

她跌入酣畅淋漓的生理体验巅峰。他丈夫接受“借种”以诞下继承人，但在森严的等级制度下，与下等人梅勒斯结合产子是巨大的丑闻，他无法接受。怀孕的康妮毅然决定离开庄园和丈夫。她的故事是一部女性意识觉醒的史诗。

爱与责任，忠诚与背叛，自我满足与子嗣繁衍，人类的种种行为无不是对生命本性的探寻与挣扎。

而在文学史上，女性的出轨始终是最为浓墨重彩，最摄人心魄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