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同簪：从战国楚墓到马王堆汉墓，两位女性发饰的巧合之谜

马王堆1号汉墓墓主轪侯夫人辛追头部所梳的发式、佩戴的首饰（分别为玳瑁、角、竹质地的三支长笄），在出土时依旧保持完整状态。伴随发笄同出的，还有28件木花饰片与两粒珠状小坠。

轪侯夫人的发饰、首饰，让人联想到最近出版的《六安白鹭洲：战国楚墓考古发掘与研究》一书公布的M566资料。该墓内棺中有成年女性骨架1具，头发基本保存，发髻完好，可清楚看出编纳缠绕的状态，且有木质发簪插于其内，发簪末端套有玉饰件。

战国与汉代，六安与长沙，两地不同时期的两位女人为何都偏爱同样的发式和首饰？白鹭洲楚墓墓主与轪侯夫人的发饰、首饰有何异同和联系？左丘萌《何以汉服：重新发现马王堆汉墓服饰》一书，早就有《发前胜饰草木花》一节予以介绍。

△ 六安白鹭洲M566墓主发式

△ 轪侯夫人所梳发式

△ 轪侯夫人头饰复原构拟

△ 轪侯夫人首饰簪戴示意

发前胜饰草木花

轪侯夫人头上所簪戴的木花片虽已散乱，但经过对比分析，可以完整还原为一朵完整的七瓣花附加在竹笄之上。其形态与簪戴位置，都和文献记载中提到的一种名为“华（花）胜”的首饰吻合。刘熙《释名·释首饰》形容“华胜”是“华，象草木华也；胜，言人形容正等，一人著之则胜也，蔽发前为饰也”，“华”即是“花”。《太平御览》引此条作“花胜，草花也。言人形容正等，着之则胜”，是说这种饰物是模拟草木开出的花卉形态，端正戴在发髻的正中作为装饰。

△ 六安白鹭洲墓主所戴发笄和玉花饰

除了马王堆汉墓所见涂金木花饰之外，目前还能看到一个较早的文物实例，见于安徽六安白鹭洲战国楚墓，该墓墓主为楚国大夫阶层的贵族夫妇，墓葬未经扰动，女棺内墓主发式保存完好，与西汉初年轪侯夫人所梳发式基本一致，发髻平缓盘绾在头顶，其上簪有一枚带齿骨，笄头上有一个带有穿孔的矩形托座。发髻侧畔还散落有一枚七瓣玉花，中心一大孔，花瓣间隙有八个小穿孔。这应原本是穿系在笄头托座上的饰物，亦即乐府诗所称“用玉绍缭之”。细辨其花瓣式样，竟与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七瓣木花饰颇为近似。

大概是在没有朝廷禁令的背景下，这位楚国末年的贵妇人直接将生前所戴的玉花饰原样带到了墓中。而马王堆汉墓的轪侯夫人所戴的木花饰片，是在朝廷禁奢令的要求下不得已的替代。

同类饰物也见于汉代壁画上。传为河南洛阳八里台汉墓出土的壁画中，有一则“姜后脱簪”故事图，讲述的是周代姜王后脱去簪珥首饰、待罪永巷以劝谏周宣王勤政的故事。汉朝人以汉时好尚来绘制周代故事，画面上人物穿着打扮都反映着西汉后期的时尚流行。姜后与诸后妃的发髻上皆插有一支前探于额前的花饰，中为一白珠形花蕊，花蕊四周依然是围绕七片花瓣。图中姜后正准备取下首饰，她已将耳上垂挂的一串白珠串成的耳挡递与永巷侍者。

△ 洛阳八里台汉墓簪戴华胜的后妃壁画

楚汉时代的实物与图像相互对照，竟是一脉相承，这种华胜的花朵均为七瓣式样，大概是与当时的礼制有所联系。只是目前在传世史籍中并没有楚与西汉时期服饰制度的具体记载，难有文字与文物对应清楚。对照文物分析来看，西汉后期壁画中的王后、西汉初年的侯夫人、战国楚的大夫之妻所戴的式样都相当近似，似乎华胜在形制上并没有身份等差的分别。

这里只能从有限的历史文献记载中寻找痕迹，简单进行一些推测——在汉代，“七”被视作“阳之正也”（《说文·七部》），《史记·律书》中也说“七星者，阳数成于七，故曰七星。”又《汉书·律历志》中记载：“七者，天地四时人之始也。”据此大致推想，或许是古人观察自然规律多从“七”，才将“七”融入了当时的礼制构建之中，并最终体现在贵族女性的首饰之上。

△ 乐浪郡汉墓出土彩漆箧上头饰华胜的皇后

△ 8甘肃肃南明花西五个疙瘩汉墓出土金花头饰

这种“象草木华”的胜依然流行到了东汉，式样也变得愈加繁复。如甘肃肃南明花西五个疙瘩汉墓中出土有一朵完整的金花头饰，花饰中心为金箔剪出的一大一小两重十二瓣花片，由铆钉固定，外围有21片小摇叶与6片弯月形花瓣、3片山形叶。虽然这朵金花出土时已散乱，但每片花叶上都留有穿孔痕迹，可整理成形。朝鲜平壤南井里汉代乐浪郡遗址中一座东汉墓葬曾出土一件竹编彩绘漆箧（qiè），箧盖、箧身四周及边角部位漆画汉地传统的历史人物和孝子故事，其中一角绘某个古代历史故事中的皇后与美人，皇后头顶发髻正中也簪戴有一朵花饰。

（本文节选自《何以汉服：重新发现马王堆汉墓服饰》）

图

书

信

息

《何以汉服：重新发现马王堆汉墓服饰》

978-7-5538-2266-2

左丘萌 著；立青 绘

马王堆汉墓服饰是“汉服”这一概念的源头。本书围绕马王堆汉墓服饰实物，对照战国秦汉时代服饰实物及简牍文书记载，带领大家细看楚汉数百年的服装时尚变化，探索古人制衣的巧技与用心，多角度展示马王堆汉墓服饰的制作细节，解读服饰蕴含的先秦旧礼与汉家新制。全书分小引、织造、染色、添花、制衣、时尚、穿着、礼制、佩饰、梳妆等几部分，图文并茂，深入浅出，是一部面向大众的科普图书。

作者简介

著者：左丘萌，专注中国古代服饰考古，擅长通过文献、考古发现和艺术作品的综合分析，还原历史时期的服饰文化与社会风貌。出版《中国妆束：大唐女儿行》《中国妆束：宋时天气宋时衣》等作品，著作曾入围年度“中国好书”、年度“豆瓣书单”，并被央视“读书”栏目推荐。

绘者：立青，青年插画师，知名报刊特约美术设计。其所绘作品着眼于传统与当代的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