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女性主义已经疲了?
发布时间:2025-12-11 01:20 浏览量:2
《犹在镜中》上市一个月啦!在热情读者们的夸夸中,发现一位细心读者夸我们的汉化用心。
| 截图自《犹在镜中》豆瓣页面
此刻,编辑的心情be like:彼时是2023 年初冬,从电影《芭比》《可怜的东西》到一系列女性主义读物,为性别平等与女性身份的讨论又点了一把火,我却陷入了某种信息接收的倦怠期。明明知识的工具箱已经满满当当,可具体到日常生活中的行动和选择,依然很难说清怎样才对。思想资源日渐丰富,我却只想“不读了!”
《犹在镜中》让我迅速打脸。听我解释!请先看此书封面:
| 原版书封面、封底实拍
一个扮演反派皇后的女人,背着宜家的巨型购物袋,侧过脸避开目光。嗯,严肃、神秘又略显荒诞,这一定是某现代话剧的剧本,或行为艺术家的传记吧!
等等,它怎么会是图像小说?图像小说居然可以是非虚构的吗?
| 原版书卡戴珊部分实拍
随手一翻,翻到了摆出各种姿势的卡戴珊,画风和印象中图像小说的精致细腻可以说是毫无关系;而简介里,竟然又列着一长串哲学家的名字……原来它所讲述的,是一个越来越受重视、与生活息息相关的问题——从罗马帝国时代到如今的资本主义社会,女性的身体如何被观看、被定义。
还能这么个混搭法,有点意思。那这种形式究竟能装载多少真知灼见呢?读着读着,我意识到,还真有点说法。
跳跃的配色、粗犷的线条、涂鸦般狂放的字体,是来自本书的第一波冲击。它自带一种毫不遮掩的冲劲,仿佛在呐喊:嘿,别看扁我了!我可不温吞、不无聊。
虽然是图像,但作者引用的哲学理论准确而有洞见;干货密集,但是读起来并不觉得云山雾罩,丝滑的阅读体验,有一半要归功于不走寻常路的版面设计与编排。
传统的理论著作,我们要自行在大段文字中寻找重点,但作者精心设计的版式起到了导读和划重点的效果:字体运用也非常灵活,通过粗细、颜色和排版方式的变化,让论证过程有了明晰的节奏,读着想走神都难。
在确定引进这部作品之后,我想,要尽数传达这本书别有风味的阅读体验,让读者都能get到我初读时那种头脑风暴的畅快感,就必须忠实复刻这套视觉语言,那么第一步,一定要选对字体。
具体说来,书中主要的字体有三种,一是像用针管笔写的纤细手写体,用于论证和剖析;二是饱满、厚实的粗黑体,三是彩色带描边的粗体,更像用粗头马克笔写的,负责敲黑板、下结论的部分。
| 这一页就集齐了三种字体
对于第一种,我们很快就选中了一款硬笔字体作为对标,它知性、利落,既有手写体的温度,又足够好读,非常适合承担书中知识性叙述的部分。
后两种的选择,就有点令人头秃,因为原版书中的粗体字,即使是同一个字母,收笔的形态也存在差异——有些笔画末端收细,有些则没有。这种手写体特有的随机变化,对拉丁字母来说是鲜活可爱的,但直接套用到笔画更多、更精细的汉字上,却可能令结构失衡,变得混乱、刺眼。
反复挣扎之后,我们决定:在同一种平直、方尾的字体基础上,通过调整颜色和轮廓线,来对应原版书的第二、三种字体,这一下,字体便有了宣言式的力量感,既保持了中文字体的稳定美感,又让每一个犀利的观点都显得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确认过打样,是对的味道。虽然进度条才到5%,但已经迫不及待了,想快进到下厂!
这一最大的难题,是撑版面。
瑞典语和英语一样,词汇之间要用空格分开,字母数量又多,因此原版的文字量看起来非常充实和饱腹,而中文的信息密度高,往往用一半的字就能说尽原文的意思,汉化之后,原本塞满文字的区域空出来了不少。这可不行,容易被误判为奸商。
除此之外,漫画全是利夫手绘完成的,因此所有的文本气泡、方框、以及文字所处的背景空间都是独一无二、不规则的,根据瑞典语版的字数和行数量身定制。要让它们匹配译文的字数可不简单,毕竟有些框压在人物的脑门上、身体上,直接改小,能不给人家补上吗?总之,不是个小工程。
没关系没关系,撑版面而已,又不是重写,有什么难的!
对于没有边框的文字区域,在保持译文准确、流畅的前提下,我们反复变换字号、行数、行距,甚至斟酌用词,想办法把字“铺满”画面,让版面不那么空旷、松散。
对于有固定边框的区域,我们权当玩拼图,通过调整字号和字间距的组合,将译文严丝合缝地嵌入这些手绘框内,字多溢出、字少框空都不行。
最后,还有个别文字量和预留空间实在差得太多的情况,我们便在不破坏原图风格的前提下,精细地抻缩文本框。
还好制作老师耐心十足,最后的成品非常丝滑!框框很合身,也没有谁缺胳膊少脑门。
不得不说,它虽属图像书,却大大超出我们对这类作品的通常印象。作为一部社会批判和文化研究的非虚构之作,它的核心论点基于对大量文献的分析和引用。
于是,如你所见,这是一部带脚注和参考文献的……漫画。
为了确保严谨,我们仔细核对、考据每一处引用,如果国内已经出版了相关的中译本,就逐字追踪到对应的中文版本和页码,确保大家读到的引文是权威、准确的;如果尚未有中译本,我们则直接追溯到外文原典进行翻译。
但我没想到,这项工作居然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套娃。
事情是这样的,作者利夫是用瑞典语写作,但她引用的许多哲学原著却是用英文或法语写成。我们的任务就是在已知作者的瑞典语引文后,首先要确认它对应于英语或法语原著的哪一句,然后才能到国内已出版的中文译本中,找到准确对应的句子。
更妙的是,书中引用的学者常常变着花样表达同一个观点,看似说的是一回事,但侧重点和句意又有微妙的不同(说的就是你!基拉尔!)。因此编校过程中,我必须反复阅读了所引句子的前后语境,确保引对了原话。
就这样美美读起了那些我不敢奢望读懂的论著,阅读进度也不再是abandon了!如果说当编辑有什么红利的话,这也能算一个……吧……?
最后……
当然,聊了这么多“麻烦”,绝不是为了邀功。每本能摆在我们面前的书,背后都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编校难点。比起那些玄奥艰深的哲学原著、体量庞大的精美图册,这本书的困难或许真不算什么。
但依然想和你分享这些有趣的细节,因为我们希望你能通过这些幕后故事,感受到《犹在镜中》所表达的一切——无论是明白写出来的文字,还是散落在字体、颜色、分镜等细节里的。希望这些推敲和考量,让书中那些真知灼见和痛快表达,能够保持它原来的轻快、有力,带着你冲出情绪泥沼,让脑子里的小火花更加滚烫、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