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务劳动有偿化？印度1.18亿女性每月从政府获得118元无条件转账

马哈拉施特拉邦21-65岁的女性每月可获得1500卢比（约合人民币118元）的现金转账

在印度中部中央邦的一个村庄里，一位女性每月会收到一笔数额不大但稳定的款项，这不是工资，因为她没有正式工作，而是来自政府的一笔无条件现金转账。

普雷米拉·巴拉维表示，这笔钱用于支付药品、蔬菜和儿子的学费。这笔1500卢比的金额或许不大，但其效果，可预测的收入、掌控感和一丝独立感，却绝非微不足道。

她的故事正变得越来越普遍。在整个印度，12个邦的1.18亿成年女性现在从政府那里获得无条件现金转账，这使得印度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却最少被研究的社会政策实验地之一。

长期以来习惯于补贴粮食、燃料和农村就业的印度，意外地迈向了更为激进的领域：向成年女性支付现金，仅仅因为她们维持家庭运转，承担着无酬照料的负担，并且构成了一个庞大到不容忽视的选民群体。

资格筛选标准各不相同——年龄门槛、收入上限，以及排除家庭成员中有政府雇员、纳税人或拥有汽车或大片土地的家庭。

“这些无条件现金转账标志着印度各邦福利制度向着有利于女性的方向显著扩张，”伦敦国王学院的法律与社会正义教授普拉巴·科蒂斯瓦兰告诉媒体。

转账金额从每月1000到2500卢比不等——数额微薄，大约占家庭收入的5-12%，但定期发放。由于目前有3亿女性拥有银行账户，转账在行政操作上变得简单。

女性通常将这笔钱用于家庭和家人的需求——子女教育、食品杂货、烹饪用燃气、医疗和紧急开支、偿还小额债务，以及偶尔购买黄金或小件舒适品等个人物品。

印度与墨西哥、巴西或印度尼西亚等拥有大型有条件现金转账计划的国家不同之处在于没有附加条件：无论孩子是否上学，或者家庭是否低于贫困线，钱都会到账。

比哈尔邦在选举前向女性银行账户转账1万卢比

果阿邦是第一个在2013年启动针对女性的无条件现金转账计划的邦。这种现象在2020年疫情前夕开始兴起，当时东北部的阿萨姆邦推出了一项针对弱势女性的计划。自那时起，这些转账已演变成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

近期这波无条件现金转移支付主要针对成年女性，部分邦政府承认了她们无偿的家务和照护工作。泰米尔纳德邦将其支付款项定位为“权利补助”，西孟加拉邦的类似计划同样认可女性的无偿贡献。

在其他邦，这种认可是隐性的：专家表示，政策制定者期望女性将转移支付用于家庭和家人的福利。

对女性经济角色的关注也影响了政治格局：2021年，泰米尔演员出身的政治家卡迈勒·哈桑曾承诺“为家庭主妇发放工资”。（他新成立的政党最终落败。）到了2024年，以女性为中心的现金转移支付承诺帮助马哈拉施特拉邦、贾坎德邦、奥里萨邦、哈里亚纳邦和安得拉邦的政党赢得了选举。

在比哈尔邦最近的选举中，现金转移支付的政治力量得到了鲜明体现。在这个印度最贫困的邦进行投票的前几周，政府根据一项生计创造计划，向750万个女性银行账户各转账1万卢比（约合人民币786元）。女性投票人数超过男性，决定性影响了选举结果。

批评者称这是赤裸裸的贿选，但结果显而易见：女性帮助印度人民党领导的联盟取得了压倒性胜利。许多人认为，这笔现金注入提醒了人们，经济支持如何能被用作政治杠杆。

然而，比哈尔邦只是更大图景中的一部分。在整个印度，无条件现金转移支付正定期惠及数千万女性。

仅马哈拉施特拉邦就承诺为2500万女性提供福利；奥里萨邦的计划覆盖了该邦71%的女性选民。

在一些政策圈子里，这些计划被嘲讽为贿选的免费赠品。它们也给邦财政带来了压力：本财年，12个邦将在此类支出上花费约180亿美元。智库PRS立法研究的一份报告指出，其中半数邦面临收入赤字——这种情况发生在邦政府借款支付日常开支而未创造资产时。

但许多人认为，这也反映出对印度女权主义者数十年来所主张观点的缓慢认可：无偿家务和照护工作的经济价值。

根据最新的时间使用调查，2024年印度女性每天花费近五小时从事此类工作——是男性所花时间的7.6倍以上。专家表示，这种不平衡的负担有助于解释印度女性劳动力参与率为何持续低迷。至少，现金转移支付承认了这种不平衡。

它们有效吗？

证据尚不充分但具有启发性。2025年在马哈拉施特拉邦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30%的符合条件的女性没有登记——有时是因为文件问题，有时是出于自给自足的意识。但在登记的女性中，几乎所有人都掌控着自己的银行账户。

索玛·达斯用这笔钱销售衣物，以维持她在西孟加拉邦的家庭生计

2023年在西孟加拉邦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90%的妇女自行操作账户，86%的妇女自主决定资金用途。大多数人将钱用于食品、教育和医疗开支——这虽难言具有变革性，但定期发放的现金提供了安全感与自主权。

科蒂斯瓦兰教授及其同事更详细的研究显示了复杂的结果。

在阿萨姆邦，大多数妇女将资金用于基本生活开支；许多人珍视这笔钱带来的尊严感，但很少有人将其与对无偿工作的认可联系起来，且大多数人仍更倾向于获得有薪工作。

在泰米尔纳德邦，获得现金的妇女谈到了心境的平和、婚姻冲突的减少以及新获得的信心——这是一种罕见的社会红利。在卡纳塔克邦，受益者表示饮食得到改善，在家庭决策中拥有更多发言权，并希望获得更高额度的支付。

然而，只有极少数人将此计划理解为对无偿照护工作的补偿；政策理念并未有效传达。即便如此，妇女们表示这笔钱让她们能够质疑政客并应对紧急情况。各项研究均显示，绝大多数妇女能完全自主掌控这笔现金。

“证据表明，现金转账对妇女满足自身及其家庭的即时需求极为有用。它们也为那些原本连微小开支都需在经济上依赖丈夫的妇女恢复了尊严，”科蒂斯瓦兰教授表示。

重要的是，所有调查均未发现证据表明这笔钱会阻碍妇女寻求有薪工作或固化性别角色——根据科蒂斯瓦兰教授与盖尔·安德鲁、玛杜什里·贾纳共同撰写的一份报告，这是女权主义者的两大担忧。

研究人员还发现，这些现金转账也并未减轻妇女的无偿工作负担。然而，它们确实增强了财务自主权，并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议价能力。它们既非万能药，也非毒药：它们是有用但有限的工具，在一个仅靠现金无法消除结构性不平等的父权社会中运作。

妇女们欢迎现金转账带来的尊严感

下一步是什么？

新兴研究提供了清晰的线索。

研究人员表示，资格标准应予以简化，特别是对于那些承担繁重无偿照护工作的妇女。转账应保持无条件发放，且与婚姻状况无关。

但政策宣传应强调妇女权利和无偿工作的价值，同时必须深化金融知识普及工作。此外，现金转账无法替代就业机会；许多妇女表示，她们真正想要的是有报酬的工作和持久的尊重。

“如果这些现金转移支付能与承认女性无偿劳动的信息传递相结合，当有偿就业机会出现时，它们可能会打破性别化的劳动分工，”科蒂斯瓦兰教授表示。

印度这场静悄悄的现金转移支付革命仍处于早期阶段。但它已经表明，定期发放的小额资金——直接支付给女性——能够以微妙而重要的方式改变权力格局。

这究竟会成为一条赋权之路，抑或仅仅是一种新的政治恩庇形式，将取决于印度选择如何围绕这笔资金构建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