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诗歌到女性创作社群,「00后」的友谊升级

发布时间:2025-12-16 18:18  浏览量:1

12月11日晚, “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拼贴诗工作坊在冠冠的酒馆开启,现场除了有活动带领人娜娜苏,还活捉了月亮之地创始人袁艺,以及联合创始人意寒、千代。

这是月亮之地的第八场活动。月亮之地是什么?“最初是为了做泛艺术的女性刊物,但是和朋友们商量讨论以后,觉得‘艺术领域’并不能真正满足我们的‘欲望’,我们想要的更多一点,更多的女性,更多的声音,更多的沟通与交流,于是她成为了一个关于女性艺术,女性情感,女性现实于一体的社群。”这是来自袁艺的回答。

在和她们聊天之后,我发现,概是因为长时间的诗歌训练,她们很擅长挑拣词语,对自己的感受描述得无比高清。最感动的点是她们因为诗歌成为朋友,由线上到线下,由怀疑到彼此欣赏,由小范围到逐渐扩大建立社群。

她们因为写诗而变得柔韧,内心自成宇宙,也因为建立起新的共同体而变得更加鲜活,从“给予”中体会到更深的连接感。

月亮之地

关于女性艺术,女性情感,女性现实于一体的社群。栏目包括:“她”的声音、“她”的身体、“她”的时间。

因写诗而结识

袁艺、意寒、千代都是“00后”,都写诗,且欣赏彼此的诗歌。

还没见面之前,她们就在网络上读过对方的诗,线下见面,逐渐成为朋友之后,她们对彼此的诗有了更深的解读。

·活动现场的千代、袁艺、意寒(从左到右)

袁艺觉得千代的诗有艾草的气味,她的诗歌是绿色的,像藤蔓,但不是那种会紧紧缠绕身体的藤蔓,叶片柔软,让我很有安全感。”

千代最喜欢自己写的这首诗:

莉莉周

青色的稻田,

摇曳着沙沙的歌

少女的裙摆……空无的风

缠绕泥土中生长的

蜷曲而绿得透明的草。

佩戴着耳机的少女躺了下来……

一天是那么短暂

她记不清树林里的风筝、

草地里酸软的浆果

褪色的相纸。

教室里怯懦的,嘴唇。

翻涌在稻田,

抽打着穗子。

一天很快就离开了

仿佛是为了完成一场景象

是一颗钉子。

少女逃离着来到这里,

呼唤什么呢,并没有

泪水。晶莹的地下泉水

仿佛幼苗在她身下成床。

*化用毕肖普《人蛾》

一开始袁艺以为意寒是个优绩主义者,“我记得她当时发了一首诗,流量非常好,但我觉得很烂,没有情感的隐秘性,大部分都在诉说,用词很大,我并不觉得能称之为一首诗。后面慢慢走近她,发现我爱上那个小女孩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温柔,并且愿意给人类爱意的人,她不是装出来的,她非常内外统一。我花了两天时间读完了她公众号上的诗,发现她特别细腻,有自己的观察。”

·意寒,月亮之地联合创始人,中国人民大学美学研究生在读,青年诗人,艺术疗愈实践者。

意寒最喜欢自己写的这首诗:

感受的真实

原谅我

所选择的那些狭窄通路

因为我始终是一个小家的女儿

少数人的恋人

淋湿翅膀的鸟还在飞呢

窗外暗下来,像只有一半的事

会再被允许发生。

你的窗台,我的窗台,湿成一片

同样的时刻,浴室龙头被打开

有人坐在冰箱暗面吃苹果

绿色潮湿地弥漫在空气中

做什么都不奇怪,当我注视

你惯常的背面。徘徊于胸腔不能被挤出的

那圈叹气,又开始缓慢上涨。

人有那么多低头的瞬间,你我

各自占据画面一隅,沉默着

分割出不同记忆的板块

另外一次,人群中突然清晰的脸

突破了犹疑的持续。死是比

抱有希望更瞬间的事。

玻璃弹珠,沙拉,灰窗帘

没整理好的花草或者房间

你孤不孤单?是不是像我一样

频频在安静下来的傍晚走神

不是病,是厌倦,永远平等散开的

忧愁。抽离血液也无法从身体中去除

你说这是视觉的天赋。即使白天

也要握着无形的电筒找寻影子

“不安和不确信依然在堆积”

都拿着笔的话,要怎么牵手呢

如果真能一起虚度午后

我会向你描述空瓶子的多重可能

学乌鸦,用你碎石般的情绪使之溢出

美丽的创造。然后看我们如何越变越小

足以安居在自己、现在。

意寒对袁艺的第一印象是她很高冷、美艳,觉得她的诗里有很多大开大合的东西,包括对于欲望的书写,对于女性身体的书写,她可以从女性身体的和在关系中的感受,联想到更大的历史当中女性的共性。“她有天赋性的东西,你会明确知道那不是通过技术训练,或者通过阅读积累写出来的,那是一种颠覆性的感受,她把自身经验跟更大的东西串联起来,她感受到了,也可以毫不避讳地把这些东西写下来。”

·袁艺,月亮之地创始人,写诗画画,艺术活动策划,主业为英语老师。

意寒觉得,这种大开大合、能破能立的状态,是她跟千代的诗里面欠缺的部分。而且,她喜欢袁艺诗里的神秘性、巫性,也许和她是苗族有关。

袁艺最喜欢自己写的这首诗:

遗物

我目前所能触摸的语言本身就是

一种暴行,毕竟

下水道,公共厕所,红灯区一直在女人的

姓名中

完美的诗人,它们不对她说抱歉

在我的童年时代。词语里经常会跳出透明的飞蛾,

它们愚弄着周遭的空气

让困在巴勒斯坦的小孩被迫相爱

当她缓慢地,吐出一句:“父亲”,

时间就开始凝固,她被

变成一块块紫色的甲版,

却不被允许去死

我在她身旁,像一堆愚钝的泡沫

搓洗着她体内的黄泥塘,

一遍又一遍。

“抱歉,亲爱的,我只能试图让你变得更清洁一些,

哪怕听起来像种偷情游戏。”

除此之外。我所做的事只有每晚意淫着上帝*,

等待她在树林里伏击一切,却发现她习惯于缄默

一口一口吃掉,

叶片上的裂纹,

原来上帝也有孤独症的气候

她同玻璃上水珠一样滚落

这是一九六三年

一切都让我感到寒冷,

我开始吃医生给的药丸。

它们不是蓝白色的小颗粒,而

是被命名的一种:巴黎,维也纳,巴塞罗那

这些“n,l”发音的字体总是向下地肢解,

具体的空间让一切都失控了

我只能在此时粉碎隔壁的墙壁,掏出,新鲜的神经症,

给所有人看

你们,可以对着我无动于衷,游离在房屋之外,

如果一张带血的白床单能永远像现在这样

不让一切去说话

——这首诗写给普拉斯,写给自己

在意寒看来,千代有很隐忍的那一面,在某种程度上很传统,忍受了非常多的东西,但她能逐渐看到她的诗里有很多反抗,或者即使不反抗,她在忍耐中默默从内里升起力量,忍耐本身也是一种反抗。她在等待春风吹的那一刻。

·千代,四川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生,月亮之地联合创始人,

千代总是最后回答问题的那一个,别人说的时候她瞪大眼睛默默聆听。在她看来,袁艺的诗歌跟安妮·萨克斯顿很像,刚开始读会觉得直白、赤裸,读多了会发现里面有较传统的东西,有时候会收住一点,用颜色形容的话是紫色,热烈过后,烧焦了的感觉。

“意寒和西尔维娅·普拉斯的诗歌之间有一种继承关系。她习惯把很多感觉说得特别决绝,爱用一些比较宏大的词来书写感受,她的诗不仅仅是女性的私人书写,还连接了很多更宏大的东西。”这是千代对意寒诗歌的评价。

把诗歌带到月亮之地

聊到是否认可自己的诗人身份,意寒和千代都表示:“对年轻的写作者来说,诗人这个词似乎特别烫嘴。后来觉得,这是一种简单的标识,让别人知道你在做什么。另一方面,承认自己是诗人也是一种自我确认。”

袁艺则认为:“不认可,因为不想被标注身份、强化属性,所以我每次都会说我是一个会写诗的人。”

·部分过往活动海报

无论如何,写诗是她们的日常,她们也把诗歌带到了月亮之地。

袁艺说:“因为我们最熟悉的其实还是诗歌,所以就用它来做一个连接的方式,我们还是想拓展更多的东西。我们希望活动更加大众化,我不希望月亮之地是精英们的游戏,我们是一个开放的女性社群,目前线上社群人数有150多个,大家来自全国各地,也希望更多女性加入。

·2025年3月28日活动:她说——破界之声

·2025年8月24日活动:皮肤的诗行&身体的舞动

“做月亮之地你们得到了什么?”当我抛出这个问题,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意寒说:“做月亮之地后,我们收到了非常多正向的反馈,这样的获得感和成就感让活动变得可持续,如果我们只是利他甚至牺牲式地来做,肯定是不可持续地。我们大多数线下活动都是主题式的,从具体的事件、困境去切入,这样对参与的人可能也更有帮助。”

·2025年4月4日活动:死亡与身体

比如12月10日晚的活动主题是“好好告别”书写工作坊。之所以会做这个活动,是因为意寒一直对这个主题很感兴趣,丧失与告别,是每个人都会在生命中经历的事。

·2025年12月10日活动:“好好告别”书写工作坊

活动现场,大家围绕“丧失与告别”进行分享与书写,表达自己也聆听他人,那些原本默默处理的很长的悲伤得到释放,有了一些更有仪式感的告别。

千代觉得,月亮之地改变了她的社交方式,更愿意分享自己内心的感受,也收到很多正向的情绪反馈,大家觉得月亮之地是一个安全的、稳定的所在。

·2025年12月11日, “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拼贴诗工作坊

袁艺说,做月亮之地后,她在心灵上感到更加安全了,也得到了很多爱。她想过把月亮之地当做一次创业,等大家都毕业有钱了,也许会落地一个线下空间,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打游击战。

每次讲到激动处,袁艺的眼睛都透亮到像要哭出来,收一下,她又继续讲下去。

除了她们三位,月亮之地还有两位栏目主持,包括中文博士在读,现居长沙的青绿,和写作者、诗歌、影像创作者伍一,以及宣传委员小竹。大家平时都很忙,不是每次活动都能聚齐,这次专门从北京飞回来参加活动的意寒很快就会回到学校去。

对她们来说,月亮之地或许是一个跳脱出生活,又紧贴生活的“微小的抵抗”。

现在,她们继续在写诗。

千代说:“现在,诗歌像是一种日常训练,开心可以写,平静可以写,无事发生也可以写。它已经成为我整个情绪的一部分。”

袁艺说:“最开始写诗,是记录梦。梦醒后觉得整个脑电波在颤抖,颤抖停留在手指上,然后它竟然让我写出了一个句子,接着又一个句子,就变成了诗。很久没写诗了,第一是我不做梦了,第二是我不知道要以怎样的方式书写,以前的天赋已经用完了,我想要一些改变,但还没有找到。”

意寒说:“不知道哪天开始,我就开始为了更多的人在写诗,主题逐渐走出自身,真正进入到了诗歌写作。我一直很信奉好的诗人是有阶段的,随着人生阶段的变化,诗歌也会起变化。

20多岁写的诗,20多岁做的活动,将来某一天回过头来看,都会闪闪发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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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书书

图源丨月亮之地